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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9章 謎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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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在一堆雜亂的礁石後被他們找到的時候,我沒想到卓揚也會在這一群人之中。顯然,對於我會貿然離開,他們並不是全然無準備。我想,其實這樣也挺不錯,就像一桌賭局,如果雙方都已知對方的最後一張牌,那麽打起來應該會節省一些力氣,但可惜的是,設想總歸是設想,就像夢想被稱之為夢想,往往都是因為很多時候它無法實現一樣。我嘆了口氣,從口袋裏掏出手機,現在是後半夜的3點,也就是說,從我出來到現在時間不過過去了3小時,但不知為什麽,我卻覺得如同一晃過去了三十年。

對一個人來說,三十年光陰改變最大的是什麽?

是容顏,我聽見自己說。可是,即使如此,當我不得不面對上這張兩千年來不曾更改的臉時,我還是遲疑了,或者說,是質疑,半響過去,我終於開口:“韓玨。”

他蹲下來,眼神閃爍,他用手背試了試我的額頭,嗓音少有溫柔的說:“葛葉,你太累了。”顯然,他這又是在轉移話題了,事實上,他總是有辦法將我耍地團團轉,卻從來不會為我的轉移話題而分散註意力,盡管,在絕大多數時候,我都沒有意識到這點。

“你說,我真的是劍靈嗎?”我想了想,終究還是忍不住。

是啊,這件事換誰能忍住呢?我看著他,僅僅是看著,無星月升起的夜空下,他藏在碎發裏的耳釘依舊閃耀,像是要以此區分自己和那個一臉不谙世事的韓玨。

“葛葉,你看清楚,我是卓揚。”他說著將我扶起來,順便以此結束話題。說來也是,這樣的兩個人,除了臉以外,又有哪裏相像呢?即使,這並不排除我是被對他的第一印象影響了判斷。

人總是被第一印象影響以後的判斷。

其實,一直以來我也不是沒曾問自己,像我這樣的陰陽師,到底有什麽用呢?我做過的最多的事,也不過是站在那裏等他們來救而已。

原來,他們要救的並不是我,而是劍靈,軒轅夏禹劍的劍靈,而這,僅僅不過是為了用以結合那把傳說中的軒轅夏禹劍。

是了,軒轅夏禹劍。

整個故事從港文博館失竊案開始,兜了這麽大一個圈子又回到原點,居然只是為了這個。一時間,我忽然很想笑,但偏偏又笑不出,我覺得心裏堵。我揉了揉發脹的眼睛,想等他繼續。然而,接下來開口的卻是師叔蕭正,夜的海灘邊,他藏青色的中山裝被海風掀開了一個角,一如現實被命運被迫翻開了一章。

他試圖沈穩氣息,但眼神裏的不安還是流露出來,他說:“我今天去老任的舊房看望陳淑雲,她說阿彩不見了。”

“什麽,阿彩不見了?”我不由被岔開了思路。

“看起來對方的動作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快。”卓揚習慣性推了推眼鏡,話音也沈了下來。

聽他們的口吻,很明顯對全盤就是早有布局的,這也就難怪最開始的時候,陸溫茗會出現在卓揚的事務所了,不過話頭到了這裏,又難免讓我想起最開始認識卓揚的時候。

那時我還不知道這麽多的以後,在我看來,我是廢柴的陰陽師,他是我瞎貓碰見死耗子綁上的衣食父母,機緣巧合下,我坐上了他的車,我依舊記得那個深夜,他驅車而來,流水般的車身劃破黑夜,然後載著我一路駛向遠方。

那時候的未來是長的,長到我腦中會不安分的冒出小時候的心願,我想,有朝一日我要遇上一個人,他會像被命運安排好的那樣,出現在我不經意等待的十字路口,我會和他一起去往未知,在那裏,迎接我們的每一天都是新的,我們會一直這樣走下去,走到時間的盡頭。

現在,我終於確定我已經找到了這個人。

只可惜,是假的。

都是假的。

“葛葉,我知道你還有許多話想問我。”短暫的停頓後,卓揚率先打破沈默,他將一雙深黑的眼睛看定我,仿佛要讓人再移不開視線,他說:“不過現在,我們必須得先離開這個地方。”

“你難道就不問問我都看見了什麽嗎?”我終於忍不住說。

“不重要。”他伸手按上我的額心,聲音仍舊篤定,“因為即使你已經知道一切,也並不能改變什麽,你現在唯一需要做的,除了做好你自己,就是……相信我。”

“你憑什麽就這麽確定我會相信你呢?”我看著他的眼睛問。

“葛葉。”他頓住,幾乎無懈可擊的表情終於出現了一絲松動,但很快,他又繼續:“如果你一定要認為自己是劍靈,那麽好,我實話告訴你,軒轅夏禹劍最後一任的主人,是我。”

我:“……”

“呃,情節急轉之下,居然從師生轉成主仆了?”一旁的洛小滿忽然大煞風景地嗤了一聲,“不過話又說回來,葉子姐,其實你這位還是相當不錯的,開始要不是他……”

“所以,你還是韓玨,是兩千年前的那個人,對不對?”並無心理會洛小滿的話,我盯著他,不想放過他臉上任何一個表情,可惜他還是不說話,我心一橫,索性加碼:“我知道,這個時候你心裏肯定又想說我無理取鬧了,可我就是想知道,你從一開始接近我,到底是不是因為我長的像雲珂?”

“葛葉。”像是早預料到我會追問他,他嘆了口氣,一副的不緊不慢的架勢簡直要教人掐死他,“首先,你怎麽知道我又要說你無理取鬧了?其次,既然連你都已經認定自己是劍靈,那麽作為主人的我找到你,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?至於你最後的問題,”他好看的眉毛皺了皺,“你真確定要聽我的回答?”

我點頭。

“是。”他看著我的目光不變,“只是我原本以為該有些變化,誰料到最後還是一模一樣。”

“……”

果然是如此麽?我握緊了手心,但終究不知怎麽接受這個答案,許久,我又問:“那我和雲珂之間,關系到底是不是轉世?”

“你應該知道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轉世。”他嘆了口氣,依舊沒有正面回答問題,“換句話說,轉世的是劍靈,而不是你或者雲珂,你們只是它選擇的結果,而不是選擇本身。”

這樣的解釋還不如不解釋!我已然被他繞暈,倒是他說完便攬住我的肩,一副再自然不過的:“葛葉,回家吧。”

我:“什麽?”

卓揚:“我說,跟我回家吧。”

我:“……”

那時我就想,如果一份感情一開始沒有利用,到最後也不未曾被欺騙,這沿途更沒有摻雜太多別的東西,那是不是就可以走的長一點走的遠一點?

後來我才明白,原來所謂的情其實並不是情,而是自己的本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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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是在第二天的中午乘坐渡輪返回港島的,一夜的臺風過境,讓這座立於繁華中的城池如同洗去了盛妝的美人,無不將臉上的倦容透了出來。

聳立的大廈間,秋風不停穿梭著,它們往來於這裏的每一個角落,仿佛在巡查自己的領地。天空中,鉛灰色的雲層被壓的很低,像隨時會傾軋下來。街道上,行人也是難得的稀疏,我一路呼吸著這裏的空氣,幾乎要以為時光是重疊了多少年前經濟蕭條的港島。

我知道,我一定是錯覺了。事實上,自從我得知了自己和夏禹劍的關系後,一種無法言喻的疏離感就止不住地從心底冒了出來,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麽,但是我想,這種孤獨感或許僅僅來源自於我和他們不同。盡管,我們從小被教育每個人都不一樣,可我們內心裏明白,我們並不是真的想要不同,而只是單純的想表現得那麽標新立異一點兒而已。

因為人類的天性永遠排除異己,而沒有誰會真的渴望享受孤獨。

我嘆了口氣,實在除此以外,我已找不到其他可以用以表達,更可怕的,是我其實並不費解這件事,而是費解我自己這個人,抑或者,我其實連人都不算上,只能作為劍靈的一個衍伸品……或者,一個容器?

我已不願意想下去,即使,我曾篤定每個人來到這個世上都是為了完成一件事或者一個使命,但我絕對沒有好高騖遠的想過我自己的使命會是如此,會這樣意外的出現在我二十歲通向二十一歲的某天。

因為你不是,所以你就連想一想都變成了奢侈。

這種神游般的狀態不知持續了多久,我只記得當我回到卓揚公寓時,才猛然發現洛小滿和蕭正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回去了。我張了張口想問,但半天,卻發現自己好像失去了發聲的功能。倒是在一旁的卓揚註意到我表情不對,在替我拿過了行李包的同時問道:

“葛葉,你怎麽了?不舒服?”

我楞了楞,卻到底不知該怎麽接話,好在一旁還有阮譽,他看了眼房內的豪華陳設,接著一挑眉,笑道:“沒想到葉跟了我這麽多年,還不如跟卓老板這幾天來的闊氣。”

他這話鋒間分明迸發出了火藥味兒,連我在一旁都聽出了不對,我擡眼再看他,卻見他又是一笑,笑的簡直就像是一幅山水在宣紙上暈開了顏色,不知又該讓多少毛頭小夥含恨而死。

但好在,直對上的卓揚也向來不是什麽善茬,他推了推眼鏡,順勢將話頭接下:“阮師父這話是說卓某招待不周?不過我想,葛葉她一定是不會介意的。”話說完他也不等我反應,一把就攬住了我,我眨眨眼,心說敢情他還真是會替自己狡辯,倒是下邊阮譽鼻息間一聲輕哼,道:“以後叫我阮譽就可以,另外,要是卓老板不介意的話,我打算在這留宿一夜。”

用的是打算,而不是想,阮譽的態度可見昭然。

“這個是自然。”

事實上,說到住房的問題,就又不得不提到我和阮譽從蘇州剛遷來港島的那段日子,在我印象裏,那似乎每隔一段時間就要經歷一次搬家,或者說,是在不停的在搬家。阮譽對此表示過抱歉,但同時又告訴我人生如寄的道理,當時我還不明白,於是他便給我解釋,說人的生命短促,就好像過客暫時寄居在人世間一樣。

我記得,我們最後的一間屋子是在銅鑼灣,那是港島最魚龍混雜的地方,但是他告訴我,說在那種地方,只要你足夠留心,就可以發現世上所有人的模樣。他還說,人是不能等到功成名就的時候再去觀察其他人的,因為等到那個時候,所有人面對你的都會是同一張臉。

他的一生都是如此透徹和不羈,且從不願違背自己的本心,他甚至也沒有喜歡過什麽人,女人或者男人,他只是一直堅持的在做著同一件事,並甘願為此奉獻終生。從這一點看,我以為他才是真正的精神修行者,更有著媲美聖僧的強大內心。

可是,就是有著這樣的一個師父的我,為什麽學不來他的一星半點呢?我看著他的側臉,募地發現,我對外界的感知幾乎都已經關閉了,而現在我所有的感覺,都只來源於眼前無數被放大了的細節。

他們的表情、動作以及聲音,似乎都在一瞬間裏幻化成了無數閃光的絲線,組合起來,就是又一番新的認知。說實話,現在連我也不清楚這種被強化了感知的能力究竟是好還是不好,但我清楚的是,這兩個人,這兩個與我而言有著重要意義的男人,正貌合神離著,哦不,是暗流湧動著。

他們一個是劍上刃,一個是綿裏針。

而我被夾在中間,像是面對著一道怎麽也無法選擇的選擇題。

我以為,或許有時候人生就是這樣,需要你站在一個十字路口,決定你以後未來的方向。盡管,那時的我並不知曉,或許對茫茫人海中的一些人來說,他的人生本身就是無解的。

作者有話要說:或許對茫茫人海中的一些人來說,他的人生本身就是無解的。。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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